遥怜雪色

【若钟】阳月旧事(上)

#摸了,是美女 @SereneCity 点的骑射,虽然还没写到骑射Otz

#想凑个十月产出所以没写完也先把上篇发了。吐魂,月末好痛苦……

#本文前篇是《相随》,指路

#1103微修


以上





十月,百草毕落。晚秋去,露水生。


天气冷下来,聪女把摩拉克斯褪下来的旧鳞收集到一个旧木盆里,盛满了大半,等待宫外的人取走。龙族度过换鳞期后,褪下来的鳞片是没什么用处的,失却了躯体传递的力量,它们脆弱得一掰就破碎,色泽也暗沉无趣起来,价值仅剩堆在一起的时候,拿一根小木棍轻轻拨动,碰撞清脆,宛如贝壳,时有金玉之声。甘雨小时候还会拿摩拉克斯的、若陀的或是自己的旧鳞串风铃,挂满住处低檐,大风天的时候窝在留云真君的怀里听叮叮当当的乐声。现在大了,也没那么无聊了,不管谁的旧鳞都以摩拉克斯的名义赐下去,龙台附近的各家分一分,丢给小孩子们玩。

之前不方便出门的时候,聪女给摩拉克斯把公文都抱走了,就让他歇着,专心休养。但总歇着,无事可做也很难过。这边帝君意见报上去,那边麟君次日就让人送来两筐石料,都是上好的珍品,意思你不是无聊么,你刻吧。摩拉克斯也挺久没摸印刀了,战时摸惯了相似长度的袖箭,甫接触有些为难。好在他还是适应得很快,赋闲期间治了一堆闲章。岩夜叉伐难来看过他两回,感慨形势所迫,天颜遭此囹圄,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想当年魔神战争时期伐难弥怒并肩作战日久生情,岩水相和喜结连理传为美谈,摩拉克斯还包了一双鸡血赤玉璋送去。但再蜜里调油的夫妻过上百年,也免不了吵架,伐难满腹牢骚,摩拉克斯换鳞禁足,俩人对于被女人管着这回事很有共同语言。只是岩神作为主君,不好公然嘴碎下属家务事,伐难说话他喝茶,不时高深莫测地“然”一声。感谢古璃月语博大精深,“确实如此”和“虽然但是”同时表达到,伐难光顾着说也没觉得他敷衍。

两筐石料吃下去三分之一的时候,甘雨又遣人拉来一车瓷土,方正漆匣整整齐齐垒着,顺便派了两个老工匠,陪岩王帝君烧瓷玩。璃月境内的瓷土以碧水原流域最好,碧水原的瓷土品质又以荻花洲为最。瓷土好,瓷就好,昔年翠玦贡品银盘上霓裳云锦叠三层,寸锦寸金,只配给花汀瓷窑出品的粉青釉黄鱼石榴尊作陪衬,寻常人家见都见不到。以前名工巧匠多,好东西多,甘雨小时候玩具除了象牙质的五十六层鬼工球还有岩王降居图核雕,败家孩子用来磨指甲,周围大人司空见惯也不当回事。又如岩神玩印,一刀刻坏了或者刻完了觉得不如意,随手抛出一道弧线填了院前云沼灵池,识货的行家看了能心疼得呕出血来。

说来这池子也很有一段故事,大概不知怎么传出去风声摩拉克斯今岁禁冰,芒种日,下面人商量好了上书:“《礼》载,季夏之月,可以居台榭。今夏暑未退,宫中卑湿水热,请营一阁为尊者居[1]”。麟君摄政未准,折中就给岩神寝宫前面挖了个奇石堆砌的宽大池子,从奥藏山天池移植来黄白睡莲,又投放上各种珍稀花鳉和专吃孑孓的柳条鱼,至端午后,池苑已是一副欣欣向荣之态,接天莲叶无穷碧,池水清澈,田黄青冻残片里群鱼穿梭。

毕竟众星捧月,上好的印料给摩拉克斯这么糟蹋,身边也没人觉得不对。珍奇异兽尚且得好吃好喝供着,何况一国之君。摩拉克斯不娇气,但矜贵,养好了他璃月人都挺高兴。特别听说北边儿蒙德那位风神个子不高又弱不禁风,一提到自家这位岩王爷身材高大孔武有力气宇轩昂仪表堂堂英雄豪杰,一拳能打碎巨渊层岩,提起来倍儿有面子。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若陀喝茶看戏,看得喷了两回又皱了三回眉,台上一出《紫荻行》演到岩王帝君和若陀龙王为无妄坡卖花女争风吃醋,角儿打情骂俏呢,旁边僧袍仙人笑了一声。

若陀放下茶杯,眸刀闲闲瞟过去。

怎么,这出你看过?

浮舍便向北一拱手,笑,帝君宽仁,不禁民间编排这个。龙君久在辕门,若是听了不得劲,取缔便是。

若陀听了,摇一摇头。

瞎话。

于我是冒犯,于看客是消遣,于他们是糊口。人家吃这口饭,也不好因本座一时不忿,断了庶民生路。

顿了顿,他又道,你都要走了,少撺掇老子挨骂。


雷夜叉浮舍于魔神战争时期便跟随若陀龙王左右,岂会不知他心中所想,这时捻着腕上星月菩提子,有模有样地“善哉”了一声。

帝君心胸宽广,岂会因这点小事责罚您……

若陀敲敲桌子。

马屁拍歪了,打住吧。

——前两天才派人送信问我他的马呢,精死他。


璃月境内,每年的逐月节算个大日子,既是重要的仙家典仪,又是民间团圆盛宴。去岁逐月节,西边来了一队行商携异国国礼相贺,带来四匹骏马,三公一母,一水儿膘肥体壮高大威猛,隐有龙态,奇异非凡。商队领头人自称此是西域汗血马种,有上古御兽吉量的血脉。若陀那时候正好在珉林微服办事,一眼相中某匹,他穿的便服看不出身份,拿钱要买,人家不让。按理说强买强卖不对,龙王再等两天这礼物送到岩神那儿保不准就是他的。但若陀脾气上来非要现在牵走,好说歹说不肯走。商人不知他来历,见是个识货的,气度又不凡,实在不敢轻慢对待,最后也没办法,吵来吵去闹到惊动驻守的千岩军过来巡视的地步。若陀一看不好,身法如电转瞬分开几人把缰绳抢在手里,飞起一脚惊走旁边安安静静嚼野花的母马,商人急着拦母马,往前跑,若陀顺势摸走马鞭,剑都没出,闪转腾挪把俩尽忠职守的岩职忽悠到一边,自己飞身抢了最看好的公马,一夹马肚,飞奔而去。他眼光真不错,神驹脚力好,后面营帐追出来三四个老骑兵都没跟上他,渐渐地追丢了踪迹。若陀并没放松警惕,策马入深林小半个时辰,确定周围无人了,才翻身下马,打量自己抢来的宝贝。许是生灵自然地亲近龙,通体黝黑只在眉心一点白的雄骏马不怕他,反而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蹭蹭若陀的手,亲热地打了个响鼻。龙王大笑,带着黑马去把受惊远遁的小母马找到,弄了点木耳给它们吃,放牧到暮色四合才给自己俩亲卫送信让去商人那边收拾局面。

这对若陀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摩拉克斯看不到的时候,这样的乱子他不只惹过一次,身边亲卫已经从最开始的面面相觑,发展到后来习以为常了,反正跟着自家大人出门,要命的事不常有,善后的事免不了。大抵龙的天性就是见到好东西都想圈起来,要不是讲出来会被揍的很惨,若陀大概敢跟摩拉克斯表示想把他也圈起来。龙嘛,贪欲强些难免,岩王爷之下数若陀龙王最能打,出身最高贵,能力最强盛,又与岩神情谊深厚,他都这么能打高贵强盛有情有义加顶头上司罩着了,想要好东西为什么不能任性点啊。当然,这任性也是有限度的。可能跟外人眼里的刻板印象不同,跟久了龙王的旧部都知道他并不似外表看起来那么莽撞,而是有勇有谋——比如若陀其实心里很有数,他再肆意妄为也会遵守底线,不至于真的闹到触怒摩拉克斯的地步。

为友之道,为臣之道,这个分寸若陀龙王一直拿捏得很好,他不犯大错,小错摩拉克斯又私下处理了,因此虽然岩王帝君麾下不乏有看不惯他的,倒也一直相安无事。

珉林那边靠近魈的驻军范围,都是打过魔神战争的老伙计,若陀很放心。不出所料,降魔大圣很讲义气,神秘匪徒当街抢马轰动小城这个事最后被压了下去,不了了之。但国礼有失,总得有个说法,一番商计之后,若陀最后听说商队上报的名目是水土不服,病死两匹。水夜叉弥怒主持接收的时候还好奇怎么送牲畜送两匹公的,按传统应是一公一母——商人苦着脸说因为璃月双龙两位大人都是带把的,神驹驰神州愿二位龙马精神,贺贵国国祚万年绵长。弥怒听完虽然心底还是觉得哪里不对,然而真切很感动。若陀后来知道了笑得要死,对浮舍说真不错,下次还抢。

抢来的东西格外香!但龙王大人也不敢放兵营里养着,自己私下找了精通驯马的马贩子,好生伺候着。结果辛辛苦苦养了一整年,马上明年就能配种了,摩拉克斯派人来了封信,问我亲爱的战友与知交若陀,你最近吃得咋样啊,睡得咋样啊,又有人来我这里告你的状啊,我可给你善后了你欠我好多酒啊,另外我的马放在你那儿养的够久了啊,什么时候还回来啊。好兄弟抽空回璃月港一趟啊,不然下次你换鳞我就把聪女派过去啊……若陀当时在用饭,腾不出手,想来无大事便让浮舍念给他听,结果一听之下悚然大惊,养了一年的小可爱即将被摩拉克斯堂而皇之摘桃子,龙王又气又急想骂街,饭直接从鼻孔里喷出来。


——你说他怎么知道是我干的?

若陀抿了口茶,想起这茬,又忍不住问浮舍。

他断然不觉得是魈把他卖了,降魔大圣虽然忠心,但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既然已经替他掩饰过去了,想必问题不是出在魈这里。那么是商人?还是马贩那边?行商老道,应该不敢打这种很有离间嫌疑的小报告;但自己私下交付马贩的时候也十分小心,中间人都是虺蛇长生信得过的本地老人。魔神战争后,璃月的南部边境就是龙王的地盘,若陀不觉得摩拉克斯无聊到在自己眼皮底下安插钉子还一声不吭。以两人的关系,完全没有必要。

所以他是真的很疑惑。

浮舍心里有数,浮舍不吭声,想那位得了好东西哪次不是你第一个过去挑,恃宠而骄得整个璃月你排第二,没人称第一。这次居然上好骏马都没争,这么反常人家当然一下子就明白了。但是夜叉当然不能说实话,还是要给龙留面子,于是表述得非常模棱两可:唉,许是兵士太过忠心……

你说他们怎么就不对我忠心。若陀抱怨道,很快又哼一声:算了,不提这事了。说说你。


此去须弥,多久归来?

浮舍答,短则数月,长则百年。

百年于我辈,一弹指矣……若陀轻叹。

“我知道你心野的很,”满室笙箫喧闹,龙王岿然不动,举杯,“饮我青黎水,莫恋他乡泉。”

浮舍也举杯,跟龙王一碰,一口干了,酒杯底往桌上一坐,伸手就去捞另一边的长颈铜酒壶。

若陀一把按住他手腕。

一杯就够了,都要走了喝什么喝。出去喝。

浮舍一愣,苦笑:天地作证,这可不是您的私藏……

若陀把他手腕下压。璃月的酒,就是我的酒。

唉,是否过于小气?

回来提前送信,要喝什么,本座都请。


玩笑过了,浮舍终于还是给自己倒了一杯。秋天是丰收的季节,秋酒口感柔和,他站起身,向若陀微微致意:此一杯,夜叉浮舍,别过君侯。

这尊称非蛇族中人轻易不用。若陀眸色一沉:这是在璃月港。

知道,知道……

那你?

要走了,有些话再不说,怕来不及。


这个称呼,于他们其实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涉及到过量的杀戮,浓重的血腥,疯狂的兽性,以及南部边境剪不断理还乱的诸多持续到如今的困顿麻烦。魔神战争已经结束数年,但无形的伤痕横亘在人族与异族的心中,绝不是三言两语能感化抚平的。当年归离集遭袭,死伤不可计数,岩之魔神对上漩涡之魔神奥赛尔,若陀龙王在璃月边境率军南下一日之内屠灭蛇族七城,拉开了复仇之战的序幕——至少史书上是这样说的。

后岩神降伏奥赛尔,龙王破城并擒南部魔神,由摩拉克斯亲镇孤云阁。南部蛇族总有巫天地海七十六族,屡败之下一盘散沙,最终交出罪魁相柳以求自保,从此蚁附璃月。对于没有经历过那场战争的人们来说,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他们只知道龙王杀伐过重,有失天和,历史的记载也是如此,史书给了若陀一个“性酷烈,屡自擅”的判语。战后,蛇族谈龙王色变,但璃月毕竟还是好去处,有那自作聪明的,阿谀逢迎地省去“龙”字,那时以来如果你是蛇族,只要明面上还想在璃月混下去,见自己人就得统称若陀龙王为“君侯”。

于七城之覆,即使后来面对摩拉克斯,若陀龙王也罕见地寡言。

——是,是我做的。

那时摩拉克斯问他,可有苦衷?

没有苦衷。

可有解释?

没有解释。


好。

摩拉克斯道,你要担着,就得担到底。

若陀直视他,我会担到底,你不许插手。

然后龙王就给岩神一纸调令调南边边境去了。蛇族,“畏威而不怀德”,如要选派大将镇守南部边境,若陀龙王凶名在外,威慑无双,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若陀拎起铜酒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杯中,酒液隐隐坠星浮光。

他开口:结界已设,有话直说。

浮舍便道,今将远离,唯有两件事,属下放心不下。

其一,听闻您近期在抽调军中蛇族精锐组成亲卫队,望三思。这些称您“君侯”的异类,并不是全部忠心。

若陀慢慢地饮着酒,没有多解释。

浮舍继续道,这些人里,有人服你,有人畏你,不少人想杀你。今我远走,身边可用的又少一人,属下不得不担心……

若陀打断他,第二件事呢。

浮舍犹豫了一瞬,还是开口,神色郑重。

你与帝君,二位过从甚密……

若陀以为自己听错了:哈,这你也管?

——你的心长在他的身上,他的肉长在你的骨上,打断骨头连着筋,断了就成魔怔……这样下去不行。

这样下去不行!浮舍的声音猛然拔高,神色写满忧虑——魔神的弱点,怎么能够写在脸上呢……

这话更不中听。若陀冷冷道,你还不如再说说亲卫队的事。

此言一出,浮舍面上真正显出些不加掩饰的为难来。

夜叉身着繁复袈裟,冲龙王双手合十,深行一礼。

——龙君,我曾告汝一切所爱称意等事,有为和合必将别离。

若陀已经在犹豫要不要拿酒泼他了。

都皈依了就别说这么多糟心话,给人添堵。

浮舍掸掸僧袍:其实只是为了在须弥活动方便……

若陀手伸到背后握住层布包裹的无工剑柄:听闻西天有极乐灵山。你再不走,我就送你一程。

浮舍往后一哆嗦:当真是良药苦口,忠言逆耳……

赶紧滚。

龙君,龙君听我一言啊……

不送!


友人背影终于走远,若陀把茶杯一丢,铜酒壶斜拎,一饮而尽。

他这里台下刚刚了结,台上一出缠绵悱恻的好戏也正唱到剧终:“忍不住长吁短叹,难割舍意重情浓。枉教我埋怨天公,莫不是美满姻缘不得终?好教人伤悲切痛[2]……”

若陀打着拍子听完谢幕,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就结束了?

岩王帝君和若陀龙王谁都没能抱得佳人归,卖花女受留云真君点拨,修仙去了,最后成了芍药仙子造福百姓,哦还有个遗腹子不知道谁的……

演的乱七八糟的,这女人怎么回事?若陀心底油然而生疑问,孩子到底是谁的?

他忍了又忍,没忍住,一叠声唤来戏班班主,上来就道,把这戏给我改了。

高大男人身材修长一身灰袍,不是绫罗绸缎,并不显眼,但背后黑布包裹的兵器煞气浓重,气质迥异于人。班主没敢直接拒绝,委婉地躬着腰赔笑,敢问……贵人想怎么改?

若陀从袖子里摸出一枚金锞子,在班主猛然炽热起来的目光里,镇静地往桌上一拍。

“把这孩子,给我改成摩……岩王爷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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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自《贞观政要》俭约第十八,有改动

[2]出自《董秀英花月东墙记》第四折


#《阳》是预定要写的大番外《相琢》的楔子。希望自己更完正文之后尽量控一下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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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怜雪色

几乎不怎么上线了。缘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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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若钟的杂食,写的好啥都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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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悟后,以舟尽载珍槖数万,沉之湘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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